坐在梳妆镜前,男人的长指挑起我耳畔的碎发,轻轻摩挲过耳廓,很温暖的热度--跟熟悉了三年的冰冷大相径庭。
这样的温度让人不适应,却让人意外地贪恋。
替我带好狐狸面具的时候,陆然扶住我的肩,瞳仁一瞬不瞬地瞧着镜子里的我:“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么?”
不等我的回应,他自问自答,墨玉的眼中划过失神的迷思,满足地低声笑道:“小公主。”
小公主?真是滑稽的称呼。
十二点以后照样还是粗布麻衣的灰姑娘,我没有水晶鞋可供遗落,所以王子也不会来找我。
面前的自己,明明那么熟悉,却遥不可及--眼泪悄无声息地熨帖在冰凉的面具背后。
挽着陆然的手臂来到宴厅,厚重的红木门被侍应生恭敬地推开,记忆中已成灰白的一幕幕画面,在耀目的水晶吊灯下也渐渐染上了丰富的色彩。
耳畔是舒缓的琴音,觥筹交错,玻璃杯相触的清脆“叮叮”声淹没在喁喁不绝的人声里,华服美眷,雍容而糜丽。
一瞬间,我竟是有些退缩,却被陆然一把捏住了手腕--这样的浮香丽影跟我的身份格格不入。
“洗干净了侍寝亦或者是乖乖地做我的舞伴--”陆然顿了顿,坏笑道:“难不成你又临时改了主意?”
“……”
哪有这么无耻的威胁?!
我恨得牙痒,正要反驳,可视线却不自觉地被舞池中的另一对璧人给吸引--他就站在那儿,挽着她的手,背后是璀璨耀眼的灯光。
“白秀行”这个名字,让我三年的空等,成为一场笑话。
哪怕他对陆素素仍旧是一贯冷然的态度,可两人亲密的姿态同样能够刺痛我的眼睛。
陆然窥破我的心事,闲闲地说着风凉话:“别人的未婚夫,再看下去,可不礼貌。”
我苍白地笑了笑:“陆然,你知不知道,国人素来都觉得一样东西最好,那就是……别人的东西。”
正因为得不到,所以就分外眼馋--更何况,我肖想了他足足三年。
日也等,夜也等,等到绝望心死--我不知道除了等以外,我的生命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身周的气氛陡然一寒。
“哼!”陆然斜着眼角恶狠狠地瞪了我,甩开我的手就大步走开。
他说他喜欢我--我才不信,我对陆然,压根就没任何印象。
早晨的一面之缘也谈喜欢的话,我只能归结为这厮在戏弄我。
我被他大刺刺地丢在舞池里,原本跟陆然同时进场已经够惹人非议,不少人都在猜我的身份,到底是哪家的名媛,面具后又会是怎样的一张脸--不知她们若是知道我不过是一个贪污犯的女儿,还坐过三年的牢,是否会大跌眼镜。
再回神的时候,一曲终了,白秀行跟陆素素已经下场,我躲在不见光的角落里,努力在人群中消除自己的存在感--因为我并不觉得现在的我到底有多值得那么些人来观瞻。
可那些根本没有刻意压低的声音仍旧放肆得刺进我的耳朵里。
“听说那个女人可是苏慕然……”
“苏慕然?呦,你说得可是苏大小姐?!”
“呸,她爸爸都死了三年了,还苏大小姐?还不是照样得放下身段来挣点卖肉*?也不知陆然到底看上她哪点?”
所以说,女人的想象力真心丰富--陆然几时看上我了?他分明各种戏弄我,一不高兴就把我当空气。
“啧啧啧,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想当年闻名整个b市的苏大小姐,当时有多少人围着她转,现在恐怕能想起她的人都不多了。”
“可不是!”
风凉话越说越难听。
“爸爸贪污畏罪自杀,这不孝女的却杳无音讯地消失三年,我听说啊,她竟跑到酒店里干起了服务员来。”
“哎呦,酒店里头的服务员?那不是摆明了跟公交车似的,是个男人都能上?真下贱!”
我扯动嘴角,轻轻晃动高脚杯,香槟色的酒里映出自己苍白的笑容--呵,真是低到尘埃里的苏慕然。
怅然失神间,却有稳健的脚步遽然停在自己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