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都的晨雾裹着汽车引擎声散在风里。
顾昭坐在副驾驶座,指腹隔着衬衫布料轻轻压着怀里的地图,能摸到朱砂红点凸起的触感——那是师父用毛笔蘸着矿物颜料一笔一笔点上去的,和他记忆里师父修复古玉时的手劲一模一样。
\"到了。\"楚云转动方向盘,越野车碾过一段坑洼的碎石路。
顾昭抬头,看见山脚下立着座灰扑扑的老宅,褪色的门匾上\"镜渊居\"三个字被风雨蚀得只剩半道金漆。
苏绾已经推开车门,黑色风衣下摆扫过沾露的野草,她仰头打量门楣:\"二十年前镜渊观香火最盛时,这宅子是观主接待香客的别院。\"
楚云拎着装备包绕到车尾,金属搭扣\"咔嗒\"一声弹开:\"监控摄像头、热成像仪,还有老秦给的防灵磁贴。\"他瞥了眼顾昭怀里紧攥的牛皮信封,\"苏姐说老宅电路老化,我昨晚让当地同行检修过,至少能撑三天。\"
顾昭跟着跨进门槛,霉味混着檀木残香扑面而来。
正厅中央摆着张八仙桌,桌面积着薄灰,却在中间位置留着块圆形的干净痕迹——像是有人常在这里放什么东西。
他喉结动了动,摸出袖扣大小的放大镜,凑近那圈痕迹:\"是铜镜的底座印。\"
苏绾的指尖在门框内侧划过,停在一道半指深的刻痕前:\"灵纹刀。\"她转头时发梢扫过顾昭的肩,\"和展柜里那面镜子上的镇灵咒纹路一样。\"
暮色漫进窗棂时,三人围坐在八仙桌前。
铜镜被苏绾用白绢包着放在中间,顾昭的掌心覆在绢布上,能感觉到器物透过布料传来的震颤——像极了师父当年修复商周青铜鼎时,鼎身因共鸣产生的微振。
\"要开始了。\"他深吸一口气,闭目催动点化之力。
灵脉线在视网膜上绽开的瞬间,顾昭听见\"嗡\"的一声。
镜面上原本淡得几乎看不见的裂痕突然变得清晰,像活过来的银蛇游窜。
苏绾的手按在他手背,凉得惊人:\"灵压在攀升。\"
镜中泛起涟漪。
那个穿石榴裙的女子从波纹里浮出来,鬓边的金步摇坠子晃出细碎光斑。
她的眉眼比顾昭之前在灵脉里看到的更清晰,眼尾那颗朱砂痣红得像要滴下来:\"镜渊未闭,汝等勿近。\"
顾昭下意识前倾:\"前辈!我们是来找——\"
女子轻轻摇头,指尖虚点在镜面。
顾昭突然觉得有根细针戳进太阳穴,灵脉线\"啪\"地断裂。
他猛地睁眼,额角沁出冷汗,镜面上的涟漪已经消失,只剩自己苍白的倒影。
\"她在警告我们。\"苏绾抽走桌上的纸巾递过去,指节抵着下巴,\"但又留下线索引我们来,矛盾。\"
楚云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他调出热成像图:\"老宅周围三公里内没有异常热源,但后山林子里有片区域温度比别处低三度。\"他敲了敲键盘,\"和镜渊观遗址位置重合。\"
次日清晨,三人踩着露水往山林里走。
顾昭的布鞋沾了草汁,却浑然不觉——他的注意力全在脚下。
每走十步,他就蹲下身,指尖轻轻划过地面:\"灵脉在这里分叉了。\"他扯断一丛野蔷薇,露出下面被掩盖的青石板,\"师父笔记里说过,唐代道观常用'隐脉阵',用活物根系掩饰灵脉走向。\"
苏绾摸出手机拍照:\"石板缝隙里有金箔粉。\"她用镊子夹起一点,对着阳光照,\"是金漆混着朱砂,镇灵阵的材料。\"
顾昭的掌心贴上石板。
热流从指尖窜进血脉。
他听见地底下传来类似于古玉修复时的\"嘤嘤\"声,像器物在低吟。\"往下。\"他抬头时眼睛发亮,\"有通道。\"
三人用楚云带来的折叠铲撬起石板,下面果然露出段向下的石阶。
顾昭打亮手电,光束扫过潮湿的石壁——上面刻满他熟悉的修复纹样,云雷纹、卷草纹,还有几处明显是修复后补刻的缠枝莲。\"师父来过。\"他摸过其中一朵莲花的花瓣,\"这刀工,是他惯用的'游丝刻'。\"
密室出现在石阶尽头时,顾昭的呼吸陡然一滞。
四壁嵌着夜明珠,虽然蒙了层灰,仍透出幽绿的光。
正中央是个半人高的台座,原本应该摆铜镜的位置空着,台座边缘裂成蛛网状,碎块散落在地。
顾昭蹲下身,捡起块带纹路的残片——是唐代流行的海兽葡萄纹,和展柜里那面镜子的背面花纹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