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兮闻言提着柜台上那一套上一任店家留下的文墨什物出来,这会却有些害怕了,拉了拉江青城衣襟,小声问道:“我真的行吗?”
到底是小丫头,临上阵就胆怯了,江青城递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说来也怪,竟比林婉兮自己都来的信心十足。
“老三,你先上!”
杨不休来了精神,放声吼道,身侧吕千草应声而出,起身站的笔直,一袭青衫随之落的笔直触在鞋面上,竟无一丝褶皱,仿佛村外的一汪清泉,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掐在胸前,确确实实有种文人风范。
可惜,江青城对这种莫名的文人风范无感,甚至恶意地想到他哥三做足了气势风范去找卖豆腐大婶,随后被乱棍打出的恶趣现场,在卖豆腐大婶眼中,应该也不会对这些虚无的东西有感的吧!
江青城坏笑的同时,战局正中央的两人却已经成了一幅剑拔弩张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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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千草负手而立,做了个谦让的手势,林婉兮也不客气,缓缓临近窗口挨着电灯光线最好的桌子前,擦干净桌子铺好了笔墨纸砚,在炽热的灯光下,混杂着从窗外偷偷溜进来的一缕两缕星光,缓缓研墨。
墨非好墨,笔非好笔,水却是好水,水盂里装的是后院梧桐井的清水,清澈细腻,入墨极快。可惜,墨锭质量终究太差,不敢加水太急,缓缓而行一步一步加快,先重按后轻碾,下墨逐渐丝滑。
这可是见功夫的手艺,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原本不以为然的吕千草如今也来了精神。
林婉兮深吸一口气提笔撰字,毫笔入墨缓缓一拖,一旋一扭,墨汁入笔且熟且匀,微微弯曲着身体,林婉兮悄然用笔,手腕轻抖在纸上划出一道惊天动地的痕迹,犹如天地间忽然闪过的一道雷电。
第一笔之后还有第二笔,或急或徐,或勾或抹,横拉竖凑,林婉兮的笔势越发精粹而圆润,恰恰一瞬间,笔锋回转,深深的一捺拖出近乎刀锋般的浮现,宽厚有体,而后又提笔收工,笔触在纸上的接触面积越来越少,渐渐趋至右侧最远端,当笔触离开纸面时,刀锋中的宽厚消失,集于刃棱上的一点,恍若海天一线,纸上一股秀丽庞涓的气息跃然而出。
林婉兮在纸上写的字很简单,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只有个“林”字。
说实话,林婉兮惯写小楷,可要写小楷就需用好墨,一般的粗墨胶质太多,很难表现出那种细腻的线条,就拿现在的这“林”之一笔来看,油墨粗糙,纸面颗粒横生,不够黑,不够亮,笔触难免要受影响。
江青城写书不行,不代表眼光不行,看完这个“林”字,心里难免忐忑。
可惜,事实再一次证明江青城只是丑人多作怪,吕千草砸吧砸吧嘴,脸上满是迫不及待的神情,就像是电影里那个评委喊出从今以后再也吃不到这种蛋炒饭该如何是好的哀叹,发自内心的渴求与呐喊。排开众人,就着夜色的星光,他用消瘦的手指颤颤巍巍捉起桌上秀气笔迹,瞅了又瞅看了又看,纸上这个蝇虫般的细微小揩写就的“林”字竟是秀气细致到了极点。
要单纯是这也就算了,偏偏最后一笔,划过纸面厚实的一捺,超脱秀气,棱角分明。
厚重与尖锐不常用在一起,不代表他俩不能同存,如今放在这里一说,倒也勉强合适。
越发钻研白纸上仅存的区区一个“林”字,吕千草更是一愣,眼睛习惯性地眯成了一条缝,有若实质的米粒般光芒在狭小的缝隙中左右抖动,额头上极应景地挤出两道抬头纹,很显然,他看到的东西以及东西内在的含义,都比江青城要多一些,然后他想了很久,终于做了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尽管油墨差点意思,尽管纸张粗糙,尽管写的字暗淡无关,但关乎笔墨深处更细微乃至于精湛的手艺,他还是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他缓缓说道:“林有万木,自愧不如。”
江青城张大嘴巴忘记了慢慢流进嘴中的茶水,直到被噎了一口才回过神,喃喃道:“成了。”
站在江青城身旁的林婉兮一边帮江青城捋顺了气,瞪大那双清澈水灵的眸子,嘴角淡淡的一笑,矜持而又得意的模样,可爱极了,江青城看着自家小跑堂窃喜的神色,却止不住胆战心惊,以前只以为林婉兮很高,却没想到这么高,再看吕千草那越来越慎重的正经脸色,江青城觉得自己要好好审视自家这个无所不能的小厨娘了。
或许也有可能是因为吕千草本身学艺不精,场面上只是个档次较低的比试罢了,但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赢了沉浸笔墨半辈子的老先生,怎么着都点诡异。
杨老头脸色很不爽,出来混,在己方人多势众的情况下被对方拔得头筹,这话说出去以后在小镇必定是抬不起头做人了,而且是在比试他们长处的前提下,狠狠地瞪了吕千草一眼,一双倒锥子王八眼转来转去,很明显,又在琢磨新的伎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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