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歇尔对着天空轻轻吐了一口气,泛着白的小小烟雾,在上升到自己眼睛的高度时,便慢慢消散了。
『好冷啊。』
将裹在自己身上的绒毯紧了紧,因为没预料到越往边境越冷,所以身上穿着的衣服,都还是夏末时不夹层的单件军服。
白日里晒着太阳又穿着斗篷,加上可以附身贴着马背,靠汲取着马身上的体温,倒还好些。
可入了夜,人一静下来,那冷气就从裤管和袖子顺着四肢往心口爬,就算靠着火堆,后背也凉得厉害。
想来自己还是西昂那会儿,不分日夜就这么一口气直接冲到边境,倒是免了这路上温差变化的苦楚。
“卡琳娜大人还是早些休息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诺瓦往火堆里添了两块木头,见一侧的米歇尔仍自抬头仰望着夜空,便一脸担忧地劝说道。
随行的其余六名侍卫虽然不曾明言,但对于诺瓦的话,也都赞同的点了点头。
米歇尔看着七人一致表露出关心的目光,‘睡不着’的话尚未到喉咙口,便不得不咽下,只好靠着树合上眼,做出一副假寐的样子。
这已经是他们在路上的第二天。
那天诺瓦进了他的书房,也不多废话,直接就说了帝国又派兵前来骚扰边境的事。
算起来,‘圣战’结束也有两年了,黄花菜都换了好几茬了。
虽然帝国吃了一次大败仗,却也不能指望对方因为这仅仅一次的吃亏,就龟缩不前一辈子,更别说王国也损失不轻。
如果不是依靠圣蔷薇骑士团的四十七名骑士和利姆斯牺牲生命,暂时拖住了帝国军的脚步,为米歇尔发动禁咒提供了时间,那么‘圣战’一场,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两年的和平,想来也是对方忍耐的极限了,所以派出军队前来骚扰,于情于理都是无可奈何的事。
......换成事不关己之人,会这么想,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但是,若去问问边境的那些王国子民,那便又会得到另一种不一样的说法。
两年,不过才两年,‘圣战’留下的伤口,才刚刚在边境子民的心口上结疤,又要开始战争了么?
父亲、丈夫、儿子、朋友,好不容易才不会从那满是尸山血海的噩梦中惊醒,又要回到那片战场上了么?
惶恐和不安,再次席卷了边境,乃至波及到了整个王国。
‘圣战’造成的伤害,其实远非只是死亡那么简单。更深更重,也更为可怕的影响,还牢牢扎在那些活着的人们心里。
当然,诺瓦并没有说的这么直白,这么深入,但是这不妨碍米歇尔自己去猜测,虽然事实也的确和他估计的,八九不离十。
其实,当帝国军再次对王国进行试探性攻击的时候,早就引发了一次边境的小规模动乱。
两年前的血影尚未从眼中褪去,恐怖的记忆又再次复苏。在极度畏惧帝国军的氛围下,呼唤着、期盼着‘守护国家的圣剑’降临边境的声音,便越来越高。
在绝望中,是那道银白色的光芒,击退了帝国军,拯救了所有人。
『只要有那位大人在,只要有大公阁下在,那些可怕的,却又能说着人话的魔物,算什么!』
这便是米歇尔在那场‘圣战’中创造出来的,护佑着王国的存在,击退了帝国的存在,近乎无敌的、如同守护神一般的形象。
这形象塑造的太过成功,结果就是,一旦帝国军出现,直面帝国攻击的边境子民,便将求救的目光放到了米歇尔身上。
因为在他们心里,王国军是无法从帝国军的铁蹄下保护他们的,只有大公阁下,只有亚拉.卡琳娜.米歇尔大人,只有那位‘守护国家的圣剑’,才能真正的庇佑他们的性命。
所以如果他不走上这一遭,怕是帝国军还没打过来,王国这就要先自乱了阵脚。
在向诺瓦问明白了具体情况后,原本想要拒绝的念头变得犹豫起来,不得已,米歇尔只能到圣城内,去找迪瑟斯商讨。
若只是去一趟,也简单,可问题是他现在‘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虽然自己不好找迪瑟斯问其中的理由,但是却并不妨碍让对方基于这点考虑,再给他想出几个合适的办法。
迪瑟斯先是对于诺瓦擅自传话的行为,狠狠罚了人二十军棍,才开始认真思考对策,最后也只有两个法子。
第一:不去。
好处就一个,这样能最大程度地保证米歇尔的安危,坏处却有很多。
帝国军在骚扰一次后,若是没有得到他们希望了解到的某些信息,那么这种骚扰,以后将在每一个『战争之辰』出现的日子重演,规模会不断地变大,最终演变为新的战争。
同时,米歇尔身上‘守护国家的圣剑’的光环,便会开始渐渐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