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称王?”他忽然问,声音里竟藏着一丝期待。
郑森没直接答。
走到窗前推开窗。
夜风裹着桐油味扑进来,那是他商号船坞的味道。
“学生要让江南的纺车转起来。”
“要让商船开到吕宋、日本。”
“要让铁坊造出最好的铳炮。”
他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商号总号。
“至于王爵,那是民心所向时,水到渠成的事。”
钱谦益看着他的背影。
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的郑芝龙——那时的海盗头子浑身珠光宝气,眼里只有银子。
而眼前的儿子,却把银子变成了战船、棉布、粮食,变成了对抗乱世的力量。
“老夫若不应呢?”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学生便烧了这些账册。”
郑森掏出火折子。
“只当从没查过。”
“但大人要想清楚,建虏占了江南,您藏的宋版书,会被垫在马蹄下。”
“您珍视的文脉,会被屠刀斩断。”
他把火折子放在案上,火星明明灭灭。
“清廷已在编《贰臣传》,您的名字,或许已在上面。”
“但只要您动笔,这史书的写法,就能换个模样。”
书房里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开的声音。
钱谦益拿起账册。
翻到“扬州屠城损失统计”那页——“扬州钞关织户被杀三百二十六家”“通州棉田荒芜两千亩”“郑氏商号扬州分号十七人殉难”。
每一笔都浸着血泪。
“你的檄文,要发往何处?”他忽然问,声音里没了之前的颓丧。
郑森的眼睛亮了:“苏州、松江、杭州、绍兴……所有有织机、有书斋、有血性的地方。”
“笔墨伺候。”
钱谦益把《汉书》推到一边。
声音虽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郑森亲自研墨。
墨条在砚台里研磨的沙沙声,像在一点点改写历史的轨迹。
钱谦益拿起狼毫笔。
饱蘸浓墨。
在宣纸上写下“讨建虏檄”四个大字——笔力遒劲,竟有几分岳飞《满江红》的刚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