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唰”的一下,涨得通红,比猪肝还红。
那是一种被人窥破了秘密的窘迫,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羞耻。
“我……我没有!你胡说!”他几乎是跳了起来,下意识地就要把手里的糖扔掉。
“哎哎哎!”许大茂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脸上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行了,别嘴硬了。院里没秘密。”
他凑到棒梗耳边,声音压得更低了。
“小子,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你奶奶那套,过时了。现在这院里,讲究的是互帮互助,懂吗?”
他拍了拍棒梗的肩膀,语气里带着一丝“前辈”指点“后辈”的得意。
“这颗糖,就当是……我这个当邻居的,对你进步的一点小奖励。”
“拿着吧,别让你妈看见了。”
说完,许大茂直起身子,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欠揍的,阴阳怪气的表情。
他仿佛什么都没做过一样,清了清嗓子,拄着拐杖,哼着小曲儿,一瘸一拐地,扬长而去。
只留下棒梗一个人,像一尊石像,僵在原地。
他的手里,紧紧地攥着那颗糖。
那颗糖的棱角,硌得他手心生疼。
他恨许大茂。
从小,奶奶就告诉他,许大茂是坏人,是绝户,是他们贾家最大的仇人。
可是,这个仇人,却在他最狼狈,最屈辱的时候,给了他一颗糖。
他想把糖扔掉,狠狠地踩在脚下。
这是一种收买!是一种侮辱!
可是……他的手,却怎么也松不开。
那颗糖,带着许大茂手上的温度,正一点一点地,渗进他的皮肤里。
他鬼使神差地,把手收了回来,飞快地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他左右看了看,像做贼一样,确定没人看见,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心脏,还在“怦怦”地狂跳。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收下这颗糖。
或许,是因为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尝过糖的滋味了。
自从奶奶瘫了,妈变了,这个家,就只剩下了苦涩和压抑。
或许,也是因为,这是他“劳动改造”以来,第一次,得到的,来自别人的,正面的肯定。
哪怕,这份肯定,来自于他最讨厌的仇人。
棒梗蹲在墙角,把手伸进口袋里,指尖轻轻地,摩挲着那颗糖光滑的玻璃纸。
他的心里,乱成了一锅粥。
奶奶说的是对的,还是妈是对的?
许大茂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个世界,为什么不像他以前想的那么简单,非黑即白?
他想不明白。
良久,他偷偷地,剥开了那层玻璃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那颗晶莹剔透的糖,塞进了嘴里。
一股浓郁的,甜腻的桔子味,瞬间在口腔里炸开。
好甜。
甜得他,鼻子有点发酸。
夜,深了。
四合院里,白天的喧嚣和算计,都被浓重的夜色,一一吞没。
家家户户的灯,都熄了。
只有几扇窗户,还透出微弱的,昏黄的光,像一只只疲惫的眼睛,固执地,不肯闭上。
中院,贾家的那扇窗户,就是其中之一。